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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第五天,七月二十一日 8:11)

 

隔天,藍道發現自己在沙發上醒來,身上蓋著自己小時候的病歷,還差點被腳邊的白蘭地空瓶給絆倒。隨便沖個澡,頭髮沒乾咖啡沒喝就匆忙出門。一路上他降下車窗,空氣不算清新但也吹散這幾天諸事不順的悶。

 

在自己的病歷中,關於依莎貝拉‧偉曼的資訊很少。其實,也就只有那天兩人一起看書的記錄而已。病歷中記載著伊莎貝拉教自己如何一邊用手指著字詞,一邊照著順序朗誦文句。這方法很好,讓自己不會因追逐字體而頭昏腦脹。除此之外,關於那金髮律師的資料一樣也沒,裡頭甚至沒有提到伊莎貝拉其實就是偉曼醫生的養女。

 

警察的「直覺」線索到此看到盡頭,案子已經毫無再調查的必要。

 

這個案子這樣結束也好,他心想。儘管懊悔自己這些年來沒和偉曼醫生多聯絡,但好歹知道他人生最後是表情安詳的走,身上的怪傷說不定還是自己弄的。

 

據他長大後對偉曼醫生的了解,這位醫生的治療方式總是不照傳統方式走。

 

過去曾聽偉曼醫生說,他年輕時為了瞭解強迫症患者(OCD)的心態,連續一個月身上都帶著乾洗手跟消毒濕巾,關門一定要關三次,吃飯一定要吃白色的食物。結果一個月過後,他差點戒不掉這些行為,還去看了心理醫生。

 

精神科醫生還需要看心理醫生,當時的約翰哈哈大笑。

 

偉曼醫生很認真的叫約翰不要笑,用模仿病癥的方向切入,的確讓他更了解強迫症患者對儀式行為的依賴,也體會到當這些依賴被剝奪時,病患所感受到的無助與焦慮。

 

據偉曼醫生說,三個月後,那個強迫症病患已經可以在白色吐司上塗草莓果醬。

 

也許…偉曼醫生身上那些奇怪的傷口,說不定又是為了模仿那個病患的行為自己割的。

 

想通了這一層,約翰對偉曼醫生的死就更加釋然,踩著油門猜想著偉曼醫生會留什麼東西給他。

 

車子進入了一個充滿古老建築的地區,藍道花了點時間找到摩根律師給的地址,那是一個三層樓高的紅磚樓房,門上掛了個銅牌,寫著「羅傑‧摩根律師」。銅牌雖擦地晶亮,邊緣仍不敵時間風化,惹了層銅鏽。

 

他按下電鈴,沒多久,一個髮根泛白的中年婦女開了門。

 

「藍道警探?歡迎,律師等你很久了。」

 

熟練的幫約翰掛好外套,中年婦女領著他推開一扇偽牆,進入一間充滿藥水味道的房間。

 

落地大窗四面書牆,中央一座核桃木大辦公桌,可見當初這間是個氣勢不凡的辦公室。但現在窗簾緊閉,四周放滿紙箱,報紙雜誌堆疊一地,幾條毛巾與家居服隨意的披掛,牆角甚至還有個雙人大床。唯一個光源是辦公桌上那盞古典檯燈。

 

環境凌亂到約翰一時無法發現暗處那個坐著輪椅的老人。

 

「你好,我是約翰‧藍道警探。」警探走到輪椅之前,伸出右手。

 

他尷尬的發現輪椅上的老人一手握在輪椅控制桿,另一手拿著氧氣罩照個自己的口鼻。約翰舉在半空的手儘量不著痕跡的縮了回來。

 

氧氣瓶嘶嘶作響。那位中年婦女似乎是老律師的看護,她拉開窗簾,然後遞了根拐杖給律師。

 

「謝謝妳,蘿西(Rosie)。」

 

蘿西巡視了下環境之後,從那道偽牆離開房間。老律師又再深深吸了兩口氧氣,撐著拐杖竟站了起來。

 

「小心!」約翰伸手要扶。

 

老律師拒絕地揮了揮手,說:「年紀大了,雙腿不用就會廢掉囉!」

 

看老律師站地穩,警探就要縮回雙手,沒想到老律師竟空出了一手朝他左手一握。

 

「你好,我是羅傑‧摩根律師。」老律師不僅握住了手,還正式地握著約翰的手上下搖了兩下。

 

這舉動讓約翰內心一笑,看來老律師看透了剛才自己握手握不到的尷尬。

 

只見老律師緩步走道辦公桌邊,輕靠著桌子邊緣,嘆了口氣。

 

「想不到那小子比我先走了。」老律師語調中混著惆悵。「當初他堅持要我當執行遺囑的律師,我還跟他說:『我可能還比你早走哩!』。沒想到…唉…。」

 

老律師快速用手擦了擦眼角,繼續說:「我那時還勸他,他有個那麼聰明漂亮的律師女兒,應該要找她當執行律師才對。」

 

「那偉曼醫生怎麼回答?」

 

「他只說依莎貝拉也是他遺產的繼受人,同時要他執行遺囑,似乎不太適合。」老律師邊回憶邊說:「他還特別交代我千萬不能讓他女兒知道他找我當執行律師,事實上,他要我不要讓『任何人』知道我負責執行他的遺產。」

 

「那你怎麼執行他遺留給他女兒的遺產?」

 

「說也奇怪,他其實沒有留任何東西給依莎貝拉。」

 

「那他當初『依莎貝拉也是他繼受人』的理由…。」

 

老律師苦笑一下,說:「那恐怕並不是『理由』,只是個『藉口』。」

 

「不太合理啊…。」

 

不知道是職業病還是一種直覺,相較於之前的開闊心情,藍道開始覺得怪怪,好像有人在他心頭貼了塊疙瘩。

 

「是不太合理。不過保羅那小子從以前就是個做事不合常理的人,所以…。」老律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。「也許他有他自己的考量。」

 

「說的也是。」嘴上這樣說,藍道因這不合理隱隱感到不安。

 

此時,偽牆被推開,蘿西端了個托盤進來,托盤上放了一個茶壺兩個磁杯。

 

「藍道警探,委屈你跟老頭子喝淡茶。他不能喝太刺激的東西。」蘿西微笑幫兩人斟上。

 

「不會不會。」

 

約翰客氣地端起茶啜了一口,味道很淡但很香。一早起來還沒任何東西下肚,茶一喝整個胃都溫暖了起來。

 

「茶很好喝。」

 

約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,與老律師啜飲著看著蘿西離開。

 

很快,老律師杯底空了。

 

「來辦正事吧。」老律師率性的抹了抹嘴,說:「保羅給你的東西埋在那堆箱子裡面,上頭寫著JR縮寫的那一箱。」

 

看著那堆及腰的箱子山,老律師說「埋」還真不誇張。藍道捲起衣袖,從最上層開始移動,沒搬上幾箱,腋下就已濕透。

 

老律師發現了,笑著說:「畢竟是半年多前的事了,東西應該埋頗深。」他按下辦公桌上的分機,對著擴音器說:「蘿西,好心幫警探拿杯大杯的冰涼檸檬水來!」

 

當藍道好不容易從箱山中挖出寫有自己縮寫的那箱時,蘿西也正好進房,約翰感激地接過冰檸檬水,一灌就是大半杯。

 

「對啦,就是這箱。」老律師確認。

 

箱子口被封箱膠帶纏地密實,膠帶上重覆寫著 lapis philosophorum 這兩個約翰看不懂的字,環繞紙箱整整一周。藍道疑惑的看著膠帶上的字,然後帶著疑惑眼神轉向老律師。

 

老律師對著藍道的疑惑眼神噗哧一笑,說:「保羅說這是他獨門的彌封方法。這樣膠帶如果被割開或撕下再黏上,上頭的字就會對不起來,他就會知道有人偷開過這個箱子!要不要檢查一下?藍道警探。」

 

看著老律師眼神中充滿玩心,藍道配合地順著封箱膠帶繞著紙箱巡了一圈,每個字都毫無接縫,一體成形。他像老律師點點頭,表示檢查通過。

 

「很好,那箱子裡的東西,從此時此刻就是你的!」老律師輕敲了敲桌子,表示搞定。

 

「謝謝你了,摩根律師。」藍道一把抱起箱子準備離開。

 

箱子挺重。

 

「喔,等下,差點忘了還有這個。」

 

老律師拍了下腦袋,又對著自己辦公桌又拉又推了一陣,之後從暗格中拿出一個約皮夾大小的木盒。

 

老律師說了聲再見之後,直接將木盒直接塞進藍道西裝口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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